好不容易老人家身体无大碍,不能节外生枝。出租车一个拐弯,停在煤厂胡同口。今天元旦,张浩然去父母家过节了。四合院里空无一人,佟彤家几间房还保持着昨天救护车匆匆离去时的凌乱模样。家里还一片狼藉,从昨天开始就没收拾。佟彤想着新年新气象,打起精神收拾了半天,又播了两次12308热线,依旧是没有任何进展。维多利亚给她发微信,说姥姥已经在病房里吃上晚饭了。还抱怨希孟把她当丫头使唤,居然派她堂堂一个贵族小姐出去买奶茶。佟彤从烦躁的间隙里脱出身来,不由得微笑了一下。她累坏了,晚饭也没吃,随便抹了把脸,换了套毛绒睡衣,倒在自己床上就睡。北风呜呜的吹进院子,树枝拍打屋檐。偶尔几声汽车喇叭,从层层叠叠的民居中穿进来,显得遥远而空洞。佟彤在这院子里住了二十多年,头一次成了光杆司令,单独一人霸着整个院子过夜。姥姥的鼾声也听不见了。隔壁翻书、走路的声音也没有了,张浩然房间里偶尔传来的刷番剧声音也没了,整个四合院像是被收进了一个巨大的气泡里,格外的与世隔绝。佟彤哪睡得着。翻来覆去一阵,又犯网瘾,摸出手机来查r国地图,找到那个博物馆,一米一米的检查周边。也不知道在找什么,大概是盼着能在旁边发现个防空洞。熬着熬着就开始掉眼泪,趴在枕头上抽抽噎噎的哭。昨天这个时候,她登上山顶,望着满城烟花,多高兴啊。她忍不住想,要是有一天,身边的亲人真的都离她而去了,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,每天还笑得出来吗?她在故宫里一毫米一毫米的给古画补色的时候,手还能稳吗?她还有心思更新微博,跟网友插科打诨吗?------------------------正哭得投入,她听到房门咔哒一响。“彤彤……怎么了?”希孟一进门就发现她把自己埋在被子中稀里哗啦,倒惊讶了好一阵,心底不是很理解。他有点不明白。老太太明明安好,她父母那边至少没传来噩耗;怎么在医院里她还笑模笑样的,现在倒跟吃了麻辣兔头似的,止不住了?佟彤使劲抽一下鼻子,带着鼻音说:“谁让你进来了……出去出去,辣眼睛别看。”一边说一边伸长胳膊,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。他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坐在床边,不解地问她:“有坏消息了?”“没有……没消息。”“那为什么……”佟彤也说不上来,眼睛看着他一只手正无意识地帮她理床单,忽然胸口又是一阵翻腾,起身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。一边哭一边不忘给他解释:“别问……呜呜,我就是宣泄一下……呜呜呜,憋着生病……一会儿就好了,呜呜呜呜……”希孟轻轻拍她后背,撩起被角给她擦眼泪。他神色落寞,看着她那双哭得发红的耳朵尖,不禁担忧:真的没事吗?不过佟彤叫他别问,他也就没问,耐心地等着,直到她哭痛快了,从他怀中抬起头来,脸蛋眉眼都红扑扑、亮晶晶的,自己从床头柜上扯张纸巾,一通猛擦。“好了。”她勉强苦笑,“见笑。”“见外。”他释然,回敬一句,“我就特意回来看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。”佟彤终于想起来问: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没听他说过有穿墙术啊。希孟忍不住微笑:“早间你不是把备用钥匙留给我了,方便我出入家门?——哦,你当时迷迷糊糊的,肯定忘了。”他单方面评估了一下,都男朋友了,卧室大概随便进吧。反正他以前也基本上是随便进的,佟彤可怜他形单影只流浪人间,基本不赶他。佟彤确实不记得了。四合院里总算有了点多余的人气——虽然另外一位未必算人,但他往房间里那么一站,总算把她拯救出了那种举目无亲、四面楚歌的状态。“老夫人精神状态不错,”希孟告诉她,“晚上换了药,做了理疗,现在已经睡了。她估计你也在家里休息,特意让我别给你打电话发信。”佟彤觉得嗓子一抽一抽的,还有点“过度换气后遗症”。刚想下床找杯水喝,希孟已经递过来了。别着脸,闭着眼睛,皱着鼻子,给她捏来一罐椰汁。佟彤感激涕零地接了,拿张纸巾包住易拉罐,大口开喝。“……谢谢。”------------------------昨天晚上刚得知父母身处险境,佟彤六神无主了好一阵,出现各种应激性反应,还情绪失控地朝希孟发了两次脾气。现在她终于冷静下来了,觉得怪对不起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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